初恋是蓝色的海

心情

那个云淡风清的黄昏，我第一次见到了海。看到海的时候，我便想起了他，一个像海一样深沉、忧郁的男人。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的目光是淡蓝色的，空得让人觉得心痛。他对我曾有过带我去看海的承诺，却最终没有实现。我决定去看海的时候，他不知在哪个角落里为他的朋友两肋插刀。所以，我去看海，一个人。

他是个叫做海的男人，我至今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因为他看起来很年轻，但他的目光很深沉，能让人清晰地感觉到一份沉重的沧桑。我们本是两个世界中的人，但是偶然的，就如同纯属虚构的三流港台剧中的场面一般，他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从两个醉酒的混蛋男人手里救下了我。于是，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的我们彼此走入了对方的生命之中。

我是一个长得很一般，做事也并不出众的人。在认识他之前，我一直慵懒而颓废地生活着，带着一点点的忧郁、一点点的偏执，和一点点的尖刻。凡事虽也尽力而为，但总不愿太过投入和认真。我也很少对什么事抱有很大的希望，因为怕失望。但不管怎样，我生活在一个安定的环境中，扮演着一个女儿和一个学生的角色。但海不是，用他的话来说，他是个生活在城市阴暗角落里的人。他说的没错，因为在我们后来相交的日子里，我亲眼看到了他身上斑驳的伤痕，以及他那动荡不安的生活。但我还是不可抑制地被他吸引，那双漾着海水一般蓝的忧郁的眸子深深地触动了我心灵深处尘封已久的那根最纤细的经络。

在那段单纯的岁月里，我们矛盾而又调和地交往着。每一时每一刻，我们都为我们之间既真实又模糊的距离迷惘着。尤其是海，更是为自己的生活而深深自卑着。我们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又强烈地渴望着彼此的靠近，矛盾的心理弄得我们疲惫而神伤。

不该识愁却偏偏觉得愁的日子里，我们常去的是一个叫做“海岸”的小酒馆。柔软而机械的日子里，酒成了唯一的慰藉。海常常一杯又一杯地用酒打磨着自己的内脏，任淡淡的酒雾从身体里渗出，缓缓地爬满全身，轻柔而软弱地带走一切生活加之于心灵上的疲惫和忧伤。在淡淡的醉意中，我听完了海的一个又一个关于童年关于大海的故事，美丽而让人心酸。有时候，借着酒精的微麻，我也释放着被现实弄得心灰意冷的自我。那时候，哭泣的欲望总是张着温暖的触角抓住我，让我孩子般地向海伸着手寻求温暖和抚慰。海不是一个好男人，但海是一个君子。那段日子里，我们单纯而亲密地抚慰着彼此。

后来，我的父母知道了我和海的交往。就如同天下所有父母都担心自己的子女误入歧途一般，他们严厉地制止了我们的往来。母亲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不会朝我大声地吼，但却整日用一双红肿的泪眼望着我。泪水，这种世界上成分最复杂的液体，透明却沉重地压着我的心灵，让我为之束缚，无力挣扎。

老天没有让我在孝心和道义的尴尬中犹豫、矛盾，海突然从我的周围消失了，就如同他当时突然地在我的生命中出现一般，让人措不及防。我没有去找海，除了“海岸”，我不知道还能在哪儿找到他。而且，我也知道，父母与海有过一次长谈，之后海便走了。海是刻意地避开我了。

海走了，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一如我平静地接受父母小心翼翼的劝慰一般。我不恨我的父母，一点也不恨，我知道他们只是太爱我了。只是在深夜，我会觉得格外的孤单。午夜梦回，眼前浮起的是海那双带着淡淡的忧郁的眸子，深深浅浅地一直看到我心里。

当曾经的美丽只是作为一种记忆而存在，那段真纯绝非“痛苦”两字所能简化得了。然而，沧海巫山之外还有生活，无论如何，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地过下去。大学毕业，工作，成为一个成功的白领；然后，嫁人，为人妻，为人母，我沿着一条为我设定好的轨道一路走了过去，平静而安然。只在内心最深处的某个角落，尘封起一段关于海的永不褪色的记忆。

没人知道，在结婚的前三天，我又见到了海，那个落拓的男人，那个忧郁得像一片海一样的男人，那个救了我又给了我温暖，答应带我去看海却最终没能实现的男人。在“海岸”酒馆的那个熟悉的位置上，当我看到海的时候他正扬起空酒杯，向老板示意再来一杯。深深地凝视，浅浅地微笑。一笑泯恩仇，一笑泪潸然。我无语，海亦无语，有言便浅。只是迎风纵酒，于遥祝中忘忧解语。茫茫人海，两个人能够相识相知已是不易，能够相互抚慰着走过生命中的一段感伤岁月更是一种缘。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海。三天后，我穿上嫁衣，做了别人平凡却幸福的小妇人。很多个毫无预兆的黄昏，会在信箱中看到海在不同的城市寄来的明信片。明信片上，是一片片纯蓝纯蓝的海。于是，无数个黄昏，在淡淡的夕阳下，会想起一个叫做海的男人，想起海那双让我刻骨铭心的凝着蓝色忧郁的眼，还有，还有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

想着，找个机会，去看看那片海，一个人！